“你按我的命令把信送过去了?”灰先知川奎罗问道。
“是的,是的,最天才的主人。”拉克说。
“很好,你可以走了,随时等候我进一步的指令。如果有任何人问你在地上做什么,你就说你是在监视那个矮人,好找机会杀了他。某种程度上说,你也没说谎。”
“是的,是的,最智慧的议员。”
灰先知高兴地搓着爪子,那个愚蠢的矮人和他的没毛猴子一定会上当的。他精心的构思和优美的文笔会确保这一点。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无论结果如何,海斯基特的士兵们都不可能完成任务了,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海斯基特骄傲地看着他手下的次元工程部队。一整队次元火焰喷射器小组在小心的检查着他们笨重而危险的武器,他们的动作小心谨慎,表现出良好的训练水平。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用扳手敲打机器,确保里面装满了燃料,另一个则一直保持炮口朝天,以防突然走火。
一旁,一群群汗流浃背的奴隶鼠正坐在地上休息,他们伸长舌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们为今晚的行动准备了很长时间,花了好几天把守卫引开,又花了好几天挖通通往地上的隧道。现在一些通道都准备完成了,今晚,他们就会杀上地表,洗劫人类的巢穴。
海斯基特用工程师的专业眼光审视着奴隶们的工作,早在他还是个学徒的时候,他就监督建造过斯卡文鼠人造船厂的脚手架。他建造的脚手架几乎没有倒塌过,和他同期的那些学徒都说这是个奇迹。哼,今晚,他们就要见识到更多奇迹了。很快,他就会超过那个发明了远程通讯器的麦克里特,甚至能取得和伊克特利爪相媲美的地位。今晚,他就会夺取人类工程师所有的秘密,然后从每个方面改进它们。
海斯基特的时机把握得很好,今天是维伦娜的盛宴,上面的守卫数量跟平常比不值一提,而且大都喝得烂醉如泥。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埃辛氏族的刺客正在上面穿梭,干掉那些还醒着的守卫。很快,他们就可以行动了。
一个毒风掷弹兵从他旁边匆匆经过,他的脸被金属制的防毒面具覆盖。只能通过石英镜片看到一双惴惴不安的小眼睛。他把装满毒气的玻璃瓶紧紧抱在胸前,像鸟妈妈保护珍贵的蛋一样小心。
海斯基特的石英钟敲响了十三下,他拉住黄铜锁链,小心翼翼地把那机械从口袋里拉出来。他把它放在耳边,里面精巧的机械装置发出响亮的滴答声,他打开怀表,看了一眼表盘。表盘上刻着一只奔跑的斯卡文鼠人,他的双腿不停地来回摆动,长尾巴和手里的短刀则指示着时间。现在,那条长尾巴正指着十三点,短刀也一样。正好是十三时零分零秒,他抬起手,发出行动开始的信号。
菲利克斯看着外面新建的努恩工程学院,这是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但比起学校,它更像是一座城堡。四周林立的塔楼看起来更像是城堡的瞭望塔,而不是学校的图书馆。一楼的所有窗户都加装了铁栅栏,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出,它通往一座巨大的拱门,宽度足以容纳一辆马车。
身后传来的碰撞声提醒他高崔克跟上来了,听起来他是跌进了一座花坛。他听见矮人用粗哑的嗓子破口大骂。
“安静点!”菲利克斯小声说:“我们不该来这儿的。”
这是真的,只有工程师和那些得到工程师行会授权的学徒和帝国军官们才能进入这个高度机密的地方。其他任何闯入者都会被处死,至少也要在伯爵夫人的私人监狱里度过余生。
“那些看守个个醉得不省人事,人崽子。这话不中听,但你们人类就这德行。”
菲利克斯伸手把他的新斗篷从矮墙上扯下来,它被上面的倒钩和碎玻璃撕裂了。不过,撕裂了的斗篷总比撕裂了的手好,菲利克斯酸溜溜地想。他看了一眼大门旁边的岗哨,不得不承认矮人是对的,这真是太丢脸了。
其中一个守卫醉得太厉害,直接在岗位上躺倒睡着了。菲利克斯觉得那个人的睡姿有点奇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要确认一下。在他接近时,他发现旁边有更多躺倒的身影。难道所有的守卫都喝到不省人事了吗?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一看,然后立刻把剑拔了出来。
那些守卫没有睡着,他们死了。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中,其中一人的背上还插着一把刀。菲利克斯弯下腰去看,发现它和在盲猪酒吧袭击他的鼠人刺客使用的武器一模一样。
“看来我们的朋友没骗我们。”他对高崔克说,后者已经跟了上来。
“那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我就害怕你会这么说。”
海斯基特漫步在学院的走廊上,身边围满了他的保镖。某种程度上,他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周围的陈设让他赏心悦目:锻炉、车床、支架和工作台,还有其他所有工程师熟悉的工具。看来不管是什么种族,他们使用的工具都差不多。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金属的味道,鼠人部队像一支劫掠队一样在走廊中穿梭,所到之处扫荡一空。他希望他的侍从呱呱已经打通了通往中央军械库的通道,否则那些最有价值的战利品就会与他失之交臂了。
在他的右边,他看到一排设计新颖的来复枪。他立刻冲过去拿起一杆,这是一杆未完成的试作品。枪管上包裹着铜线,上面还有一个瞄准镜。没什么好惊讶的,他的护卫们早就换上了比这更好的装备。没有次元石火药的帮助,人类火器不管在射程还是威力上都不能跟鼠人匹敌。他希望这里还有更值得一看的东西,否则这次行动就是在浪费时间。
“这边请,最与众不同的主人。”他听见呱呱的声音,海斯基特快步穿过走廊,来到另一个车间。当看着风琴枪那又短又粗的连发枪管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这才是值得一偷的。他大步走过去,用爪子摩挲着木柄上冰冷的金属。没错,这很值得拥有。
他往下看,看着能使枪管旋转的机械装置和同时点燃火药的引爆器,非常聪明。他想知道这种金属的强度都否经受住次元石火药的爆炸,很可能不行。但话又说回来,他正在测试的一种铅与次元石的合金也许能够承受。自从上一次连发加农炮爆炸,炸死十几名助手以后,他还没有遇到任何事故呢。
“快,快,把这些拿走。”他的仆人叽叽喳喳地下令,一群奴隶蜂拥而上。他们把枪推走时发出吱吱的摩擦声,海斯基特觉得这声音一点也不吵闹,事实上他还觉得有点悦耳。
他继续往更深处走去,想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奇怪又美妙的地方找到什么新玩具。
菲利克斯握住了门把手,他希望门是锁着的,但很遗憾并没有。门锁被撬开了,而且他知道是谁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混合着麝香、湿漉漉的毛皮和下水道的恶臭。毫无疑问,鼠人就在这里。
“也许我们该去通知守卫。”他小声对高崔克说。
“然后跟他们说什么?我们刚刚闯进了你们的军械库,然后发现里面有一群鼠人。我们什么也没偷,真的,我们只是来看看而已。被当作小偷吊死可不是我追求的光荣战死。”
“也许我们就不应该来这儿!”菲利克斯嘟囔道,他已经后悔参与这个草率的计划了。在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满脑子都是冲动的情况下,这个选择看起来还有几丝逻辑,但他现在明白了——这只是纯粹的疯狂!他们在一个原本不该来的地方,被一群凶悍的鼠人士兵包围。很可能在援兵赶到前就死了,就算很幸运的撑到了援兵赶来。他们的援兵也会像高崔克说的那样,把他们当做间谍绞死。菲利克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坑到这步田地的?
“你是想去开门,还是继续在这儿傻傻地站一整晚?”
菲利克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害怕随时会有一把刀捅在他脸上。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除了外面透出的些许光亮,走廊上一片漆黑。菲利克斯希望自己带盏灯笼过来,但他意识到那只会吸引不必要的注意。
高崔克推开他,沿着走廊大步向前走。他手里紧握着巨大的战斧,并且随时准备用它带来死亡。除了跟上他,菲利克斯别无他法,他可不想独自一人呆在这漆黑一片的走廊上。
“最果断、最负责的大人,有……有一个问题。”
海斯基特猛地回过头来,怒视着他的仆人。
“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呱呱?解释一下,快、快!”
“奎监工已经看过了那些蒸汽坦克,那东西太重了,支架可能支撑不住,把它带进下水道可能不太明智。”
“告诉奎监工让他立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我就会找个更有能力的人代替他!我们必须要夺取这台蒸汽坦克,我们必须研究它的结构,必须搞懂它是怎么工作的,史库里氏族必须拥有这些武器!”
海斯基特爬上了蒸汽坦克,他的侍从们用散发绿光的次元石灯笼给他照亮,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仅仅是站在这样一台强大的武器上,海斯基特就感觉尾巴梆硬。他把爪子搭在膝盖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整个房间。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个巨大的厅堂,这里就是蒸汽坦克被制造出来的地方。真令人印象深刻,所有的零件都是手工打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工作台上。巨大的示意图被钉在墙上的一块木板上,用来指导学徒。头顶上是各种各样的滑轮、麻绳和棚线,用来把所有零件放到该在的地方。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足以让任何鼠人感到赏心悦目。
另一边,放着一台未完成的蒸汽坦克,它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吃了一半的海怪尸体。在它上方有一道走廊,导师可以在上面监督学徒们的工作,确保每一步都执行得恰到好处。是的,这里确实有一些值得鼠人借鉴的创意。
海斯基特回过头来,立刻就陷入了对这只庞大的机械怪物的种种设想中,被它显露出的无限可能性淹没。确实,蒸汽坦克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创意。他用爪子划过冰冷的金属外壳,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到飞起。他能看到自己将来正坐在一台这样的机器上,只是他的那台要更大更好,配备一个次元石动力的引擎,和一台巨大的次元火焰喷射器。敌人的箭矢无法穿透厚实的护甲,射来的子弹会被甲壳弹开,敌人会被他压成一滩碎肉。他会在上面装一个潜望镜,这样他就不用冒险把头探出来看路。他还会用履带代替这些愚蠢的轮子,这样它就能穿越各种崎岖的地形。
这样的武器能让斯卡文鼠人征服整个世界,而他,独眼海斯基特,将是这一切的总设计师。
菲利克斯在前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庭院,院子中央有一个大坑,里面正源源不断地冒出刺鼻的臭气。诡异的绿光照亮了整个院子,一群群鼠人在坑道与大楼之间来回穿梭,每一只都抬着或抱着一台机器。看起来他们是在洗劫这栋大楼,菲利克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们人实在太多了。
海斯基特钻进坦克内部,看着驾驶舱,这里有一个为人类驾驶员设计的小座位,但主要空间都被一台巨大的加农炮和一个巨大的锅炉占据了。毫无疑问,正是锅炉为坦克提供动力。
对于天才的史库里工程术士来说,搞懂如何操纵坦克再简单不过了。这个把手是用来前进的,那个把手是用来后退的,那个能发出可怕声音的哨子是用来为锅炉减压的。这个小轮子可以控制坦克左右转向,那个是用来操纵火炮的。一切都太简单了。
突然,海斯基特明白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他是一名史库里工程大术士,在场的鼠人里没有人能阻止他。他想要试着驾驶一下这台机器,确保它能正常运转,这样还可以省去把它运到坑道和下水道的力气。他立刻叫来两个奴隶,命令他们把木头扔进锅炉里。几分钟后,锅炉就积攒了足够的压力,可以启动了。
海斯基特拉动操纵杆,坦克开始向前移动。
远处的菲利克斯听到一阵龙吟一般的声音。
“好像是只怪物。”他小声对高崔克说。
“更像是台蒸汽机,人崽子。我们最好去看看。”
他们急忙爬上楼梯,顺着走廊穿过庭院。地上到处都是哨兵的尸体,和刚才的警卫一样被鼠人的武器所杀。菲利克斯颤栗了一下,紧紧握住他的剑。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和一群致命的杀手不期而遇,就像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一样。
海斯基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过,这东西的速度和力量太惊人了,他感觉自己能碾碎挡路的一切东西。只凭这一辆坦克,他就能碾碎任何敌人。那么要是一整支鼠人大军都装备着次元石驱动的坦克,会怎么样?有了这样一支无坚不摧的大军,史库里氏族能够征服整个世界。而他,独眼海斯基特,将因为这份功绩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已经预见到了。
海斯基特抬起头,想看看自己正往哪里走。那个傻乎乎的毒风掷弹兵干嘛要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害怕?海斯基特一点头绪也没有。
菲利克斯冲进走廊,发现下方的大厅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斯卡文鼠人。在大厅中央,是一台刚建成的闪闪发光的蒸汽坦克。浓烟从它的烟囱里冒出来,就在菲利克斯看到他的时候,那东西开始移动了。它突然加速,碾过了站在前面的那只鼠人。那只鼠人倒了下去,一个小玻璃瓶从他手里掉落,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一团可怕的绿色气体冒了出来,下面所有被笼罩在气体里的鼠人都掐着喉咙倒了下去,咳出大口鲜血。他们躺在地板上,尾巴抽搐、双腿踢打,看起来就像是在空气中溺水了一样。他想起来那些关于鼠人毒气的故事,想起了他们在下水道与鼠人遭遇时的可怕经历,当时他以为自己被毒气毒死了。高崔克跟他说过,唯一防御毒气的方法是用被尿浸湿的手帕捂住口鼻,他现在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意愿来验证这一说法。幸运的是,这种气体似乎比空气重,它并没有向上飘很远,事实上,它已经开始分解了。
海斯基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死了,还是说他及时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他的眼睛被从通风口漏进来的毒气搞得直流眼泪。那两个奴隶鼠就在他面前,一边喘息一边挣扎。他在看到那个掷弹兵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他只来得及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他可没有时间去警告他人,因为他思维敏捷,他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他用含泪的眼睛在绿色的空气中四处扫视着,试图把坦克引导到空气清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卷进了车轮底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海斯基特隐约听到了一声痛哭的嚎叫。他没有理会,一心只想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肺感觉快爆炸了,心跳是平时的三倍快,他喷出的恐惧麝香弄脏了精致的盔甲。他不在乎,现在最重要的是,在找到新鲜空气之前他绝对不能呼吸。他要活下去,不能让那个愚蠢的掷弹兵把自己害死。
他听到四周传来奇怪的声音,鼠人列队的声音,咆哮下令的声音,还有武器出鞘的声音。
“我们被攻击了!”他听到鼠人枪手的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这些白痴以为他是在攻击他们。
菲利克斯困惑地看着下面的屠杀现场,毒气杀死了几十只斯卡文鼠人,剩下的开始围攻那辆蒸汽坦克,几队装备着长枪的鼠人开始对着坦克射击,两个鼠人正抬着一台笨重又古怪的机器,好像在找个合适的位置向坦克射击。
难道下面还有幸存的人类吗?难道他们设法钻进了那辆坦克,并用它向鼠人反击?他们是否正在浴血奋战,急需救援?菲利克斯看向屠夫,但是他已经不见了——不用猜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两个操作奇怪武器的鼠人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们中的一个背着一个奇怪的大筒,另一个手里挥舞着一杆与之相连的枪。突然,一股绿色的火焰喷涌出来直奔坦克,火焰在外壳上猛烈燃烧。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阳台上的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知道自己暴露了,一伙鼠人指着他叽叽喳喳地乱叫。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海斯基特闭上眼睛,希望还有机会再度睁开。四周非常热,火焰舔过坦克的观察孔,他吓得大声尖叫起来,恐惧麝香喷涌而出,弄脏了下面的座位。
“停,停,停!”他尖叫道:“是我,海斯基特,你们的首领!”
即使真有人从蒸汽坦克的轰鸣声中听出了他的声音,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一切都太过混乱疯狂了。也许他的部下们看不到他,以为他是个藏起来的人类,正在操纵坦克攻击他们。也有可能是某个卑鄙的野心家明知他在里面,却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暗杀自己的上司。
他越想越觉得第二种假设可能性更大。就拿那个火焰喷射器来说吧,他们还在向自己射击,尽管自己已经下令让他们停下了。他们也许会狡辩说蒸汽坦克的轰鸣声盖过了他的命令,但海斯基特很清楚他们在说谎。他现在全都明白了,这都是一个邪恶阴谋的组成部分。如果这一切背后都是灰先知川奎罗在推波助澜,那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怀着满腔怒火,海斯基特咬牙切齿地调转坦克,直直朝着次元火焰喷射器的方向撞去。那些叛徒觉察到了危险,试图逃到一边去,但是已经太晚了。海斯基特狠狠把他们的骨头碾到了车轮之下,紧捏着他们背上背的化学品爆炸了,坦克装甲在爆炸中发出响亮的吱嘎声。
菲利克斯被困住了,鼠人源源不断地涌向阳台,就像一股毛茸茸的污水。他们至少有几十号人,远不是菲利克斯能独自应付的。他能够借助狭窄的走廊干掉一两只老鼠,但其他的很快会绕到背后并用小刀捅进他的后背。该死的高崔克!当你真正需要一个屠夫的时候他又去哪了?
好像是在回答他没问出口的问题,一声雷鸣般的吼叫声从下面的走廊传来。菲利克斯快速瞥了一眼,屠夫已经冲进了下面的房间里,身后躺着一大堆已死和快死的鼠人。一块湿漉漉的布裹着他的脸,显然,屠夫不想让自己在英勇战死前先被毒气熏死。
在他下方,菲利克斯还看到蒸汽坦克正倾泻着向前驶去,它的轮子和底盘上都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它在狭小的房间里颠簸行驶,身后留下一道燃烧的痕迹,所到之处一切都被碾碎。突然它转了个圈,几乎要停下来,然后把尖端对准矮人屠夫的方向。高崔克站在原地,昂首面对蒸汽坦克,就像一个艾斯塔利亚斗牛士面对一头公牛,他身边的鼠人们都尖叫着四散奔逃。
菲利克斯只来得及看这么多,一大群拥挤的鼠人朝他冲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要是继续呆在这儿,就死定了。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他把剑收回鞘里,伸手抓住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索,抓着它荡到庭院中央。菲利克斯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喘了一口气。
突然,他感觉绳索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了。他冒险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只鼠人正狞笑着用刀割绳子。
哦,不!他想着,与此同时,绳子啪的一声断裂了。
海斯基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手拿大斧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矮人吗?矮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人类巢穴的正中央?他是不是被掷弹兵的毒气熏坏了脑子,结果看到了幻觉?蒸汽坦克变得越来越热了,而且不全是因为锅炉在燃烧。海斯基特能闻到次元石火焰的味道,一定有什么地方烧起来了。他的走狗们都去哪了,毒气和这个矮人不可能把他们全都杀光。好吧,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一个矮人是不可能面对面硬刚一台蒸汽坦克的。海斯基特加快速度,直直冲向高崔克。
绳子分崩离析,菲利克斯打着旋坠向地面。他看到高崔克几乎就在他下面,而那辆坦克马上就要冲过来了,看起来屠夫很快就会变成车轮下的一滩碎肉。但在最后一秒他跳向一边,大斧重重砍在坦克外壳上,发出钟摆一般沉重而响亮的声音。
菲利克斯绷紧身体,准备好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落点正好位于坦克的路线上,看起来他马上也要死在车轮底下了。
烟雾和噪音让海斯基特剧烈头疼起来,刚才那第二声巨响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开始后悔被仆人怂恿钻进这台破机器里,这根本是台死亡陷阱。要是他能安全从这里面出去,有人就要掉脑袋了。
他用力一拉刹车,结果直接把刹车杆拽了下来。墙壁已经近在咫尺,坦克正以惊人的速度撞过去。
菲利克斯砰的一声落在坦克顶部,肺里所有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下滑,灼热的火焰炙烤着他的鞋底。他伸手乱抓,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无意中抓住了舱门的边缘。他急忙接力爬了起来,蹲在高速前进的坦克顶上。墙壁离得越来越近,他想跳开,但已经太晚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滚进舱门,落进了燃烧的蒸汽坦克里。
随着一声巨响,蒸汽坦克径直撞穿了墙壁。整个坦克都摇晃了起来,燃烧的气味更强烈了。海斯基特突然感觉某样重物砸到他身上,然后他感觉到有只人类的手正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鼠人张开长满尖牙的嘴巴,朝菲利克斯咬了过去。他急忙缩头躲开,这是场噩梦,他想。他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倒挂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坦克上,还有一个可怕的变异怪物正试图撕开他的喉咙。他把头扭到一边,挥拳猛击,正中鼠人的鼻子。他注意到周围的蒸汽开始沸腾,锅炉开始冒出火花。鼠人朝他猛扑过来,锋利的爪子撕破了他的脸。菲利克斯一瞬间有点高兴,这里空间太狭小了,它没法把武器拔出来。他一跃跳进驾驶舱,把全身重量压在鼠人身上,两人在坦克里扭打起来。碰到了方向杆,蒸汽坦克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菲利克斯通过观察孔看到鼠人们四散奔逃寻找掩护。蒸汽笛发出奇怪的声音,坦克闷热潮湿得简直令人发指。
这是一场激烈的较量,菲利克斯块头更大、也更强壮,但是鼠人出奇的坚韧,还长着锋利的牙齿和爪子。
菲利克斯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肩膀沉了下去,鲜血从衬衫里喷涌出来,痛苦激发了一种出离的愤怒
“这就对了!”他骂道,双手扼住鼠人的喉咙开始用力。与此同时,他用力推开鼠人的脑袋,不停地用它猛撞坦克墙壁。
今晚真是倒霉透了,海斯基特心想。这个疯子人类已经第三次拿他的头猛撞坦克了,他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流失,他肺里没剩多少空气,但因为那个人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也没有办法呼吸。这感觉就像又一次被困在毒气里,但是比那糟糕一百倍。要是那些无能的下属没有背叛他,这一切原本不会发生。
越过对手的肩膀,海斯基特能从观察孔里看到下水道的入口,鼠人正蜂拥逃向哪里,坦克也正在朝那边驶去。
坦克开始摇晃,然后翻倒了,菲利克斯感觉胃里的所有东西都涌了上来。他像乒乓球一样在驾驶舱里碰来碰去,一定是撞上了障碍物,他想,我死定了。然后,随着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坦克停了下来,他的鼻子再次灌满了下水道熟悉的恶臭。
他松开鼠人的喉咙,对方趁机挣开了。它像只雪貂一样爬出舱门,鉴于周围那些燃烧的火焰,菲利克斯觉得自己最好跟上去。他努力伸出手,把疲惫的身躯从坦克里拖了出来。他在坦克顶上站了一会儿,怒视着刚刚与之搏斗的对手。
和他想的一样,坦克掉进了鼠人在院子里挖的大坑,现在正往下水道里沉。烟雾、蒸汽和火焰从脚底下冒出来,烧焦了他的靴子。蒸汽坦克在泥沼中颤抖着、翻腾着,在他周围,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红色眼睛,他被斯卡文鼠人包围了。
才出狼窝,又进虎口。他想。
这些鼠人士兵都是从哪来的?海斯基特完全不明白。他们应该在上面与矮人和他的人类盟友作战,而不是在下水道里畏畏缩缩地回避战斗。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作为一名技艺高超的鼠人工程师,他看得出来这玩意儿很快就要爆炸了,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脱身。
恐惧让他跑得飞快,他跳起来,冲进了密密麻麻的鼠人群中。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从他们肩膀上跳了过去。他踩着他们的脑袋拼命飞奔,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爆炸前逃到安全的地方,只有一个办法了。
海斯基特屏住呼吸,一个猛子扎进了下水道里。
从那只怪物逃跑的速度看来,菲利克斯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就要发生了。他必须行动,立刻。他往上一跃,抓住土坑的边缘向上爬去。在他身后,终于反应过来的鼠人战士纷纷爬上了蒸汽坦克。
当它们的领队跳起来抓住自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裤子被撕烂了。他用另一条腿往下猛踢,靴子与鼠人的牙齿碰在一起,他听到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望向散发绿光的庭院,屠夫正小跑着朝他赶来。
菲利克斯用力爬了上来,对矮人喊道:
“快趴下,要爆————”
轰!!!!!!!
在他身后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一大片臭气熏天的浓烟滚滚而来,冲击波把菲利克斯重重地摔在地上。他隐约看到一大群鼠人正在周围的浓烟中翻滚,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的时候,高崔克就站在旁边,正往下俯视那个大坑。他们周围到处都是裂成碎片的鼠人尸体,他不知道这些是爆炸的杰作还是高崔克的手笔,无所谓,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阵砖块碎裂的巨响从菲利克斯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发现学院的一整面墙已经倒塌了。奇怪的绿色火焰正在吞噬整栋建筑,他有种预感,在这些邪恶火焰的魔法能量耗尽之前,消防员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扑灭它们。
他回头去看屠夫,他现在才发现他身上沾满了鲜血,斧子上也是。高崔克咧嘴一笑,露出那颗缺失的牙齿。
“杀了大部分,剩下的跑了。”他鄙夷地说:“我才刚杀了五十个,它们就开始跑了。”
“是啊,可是代价是什么呢!我们烧了努恩的工程学院!想想会有多少知识葬送在大火里啊。”
“学校可以重建,人崽子。”高崔克用指头敲了敲脑袋,“知识都在这里呢。那些工程师和学徒活了下来,他们还能继续研究。”
“我们还是快点跑吧,守卫很快就会来了。”
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度出发了,远处已经响起了警笛声。
海斯基特把头从一团棕色的泥状物下抬起来,吐出一口污水。这真是太恶心了,他想。但是,正是因为这一大堆粘稠的胶状物吸收了大部分冲击,他才活了下来,其他人都在爆炸中死了。不过,他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一边用尾巴拍水一边想着。现在他需要做得就是为今晚的失败找个合适的借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灰先知和这次失败脱不了干系。